笔者按：2008年，距离中国正式拉开改革开放序幕已经整整30年了。神秘的军港——旅顺口也将在今年国庆之后宣布“对外全面开放”，沉压在共和国箱底的最后一块“宝地”终于现身世人眼前，这充分表明了中国政府对继续推进开放事业的极大自信，并显示了坚定的决心。

  应大连市旅顺口区区政府邀请，王志纲工作室一行踏上美丽的辽东半岛，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实地考察与访谈，在感受了“军港的夜啊静悄悄”的同时，领略了沉重的“半部中国近代史”。

  然而，欲策划旅顺，必须跳出旅顺。让我们先来解读一下大连这个城市。

  走进大连

  曾几何时，全国刮起了“大连旋风”。这里的城市管理者率先探索出了一条“经营城市”的道路，以至于同行们趋之若鹜。这种模式的要旨就在于，像经营企业一样地治理城市，积极进行城市建设与打造，并引入广告等现代传播手段，把城市营销给全国乃至全世界。

  其实，历史地来看，大连的城市建设在其诞生之时就是高起点的。100多年前，当时的沙俄殖民者将自己对于巴黎的憧憬融入了大连的建设中，汲取文艺复兴时“花园城市”的理念，设计了以尼古拉广场（今中山广场）为中心，以各大广场为节点的同心圆格网式系统。至今，这些遗产仍然“鲜活”，以至于参加第44届国际规划大会（刚刚在大连召开）的专家们众口一词地说，“大连的发达程度是出乎意料的。”

  大连，三面环海，但是与诸多南方的滨海城市不同，除了山与海的秀丽外，她兼具东北的粗犷与山东的豪爽，以及那根植于城市深处的西洋风情。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改“达里尼”为“大连”，在沙俄时期原有基础上，向西开拓，建造“第二东京”，他们采用的是与美国早期方格型城市相近的棋盘式系统。

  就这样，昔日的小渔村，在国际政治争夺中，挤变成了一座多元风格的现代城市，来自寒带辽阔大陆民族与弹丸岛国的异质文化，以及当时世界上的时尚风格元素，悉数沉积到了一栋栋厚重而典雅的建筑当中，成为人们眼中“活着的历史”。

大连金石滩高尔夫最有挑战性的魔鬼洞

因此，大连是一座有“魂”的城，她一方面拥有着蓝天、碧海、白沙、黑礁；一方面又汇聚了各方文化，既和谐雅致，又浪漫大气。说到底，从一开始，大连就注定了是一座国际性的城市。

  然而，自上个世纪90年代薄熙来实施城市经营与营销以来，“大连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一座城市的兴衰，本来就是复杂的。正如王志纲所言，大连这个旧时代里的破落贵族，在新时代掀起了城市发展新风暴，以至于其他城市争相效仿。同时，她又低不下身段，揽下那些“三来一补”、傻大粗黑的活计，以至于吊在半空中，上也不得，下也不能。正所谓“马屎表面光，里面一包糠”。城市发展明显呈现“空心化”，竟然在晃眼之间就被过去的学徒——青岛所超越。


  大连VS青岛：城市品牌与品牌城市的较量

  天底下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座相同的城市，这无疑是颠扑不灭的真理。但是，在现实中人们往往会发现，有些事物之间有着太多相似。大连与青岛，便是如此。

  她们都是中国北方的滨海城市，一个位于辽东半岛，一个位于胶东半岛，中间隔着烟波浩渺的渤海。她们都是在近代中国与殖民者“亲密接触”的城市，亦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明与西洋现代文明的“杂交实验儿”。大连先后被沙俄、日本统治近半个世纪，青岛则被德国占领17年。她们年纪相仿，大连1899年立市，青岛1891年建置。改革开放之后，她们都成为了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并计划单列，成为各自地域的开放龙头与出海口。从经济总量，城市规模看，也一直是不相上下。

  于是，在各个版本的城市排行版上，人们经常能瞥见她们“出双入对”的身影。一个是“浪漫之都”，一个是“东方瑞士”；一个是“足球城”，一个是“帆船市”；你有亚洲最大的城市广场，我有亚洲最大的沙滩浴场，你有老虎滩，我则有浮山湾，等等不一而足。

  也许是因为地域的邻近，或者是“身世”的相似，这两座城市一直相互密切关注着，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异常的敏感。当十几年前，大连率先掀起中国城市经营与营销的风暴后，青岛就谦虚地喊出“学上海，赶大连”的口号；2002年，稍显落后的大连则低下身段，“远学上海，近学胶东”，虽然含糊其辞，但众所周知，胶东所指就是青岛。因为，当时青岛在GDP与财政收入上已经超过了原本领先的大连，且在申请协办2008奥运中胜出，颇有“后来居上”的意味。

  这两座城市你追我赶，难分伯仲的“胶着”状态，实则上有其深层次的缘由，这其中蕴涵着城市经营与发展的规律。正如王志纲所指出的那样，薄熙来时代的大连太超前，但毕竟是超前的。

  也就是说，大连走的是城市品牌先行的道路，在塑造城市环境，发展第三产业方面一马当先，着重于演绎城市“软性”的一面；而青岛则不同，将工业发展置于重中之重，埋头苦干，把山东的厚重与“硬性”张扬起来。在大连，你不可能不知道市长是谁，薄熙来、夏德仁可谓妇孺皆知；但在青岛则极有可能，但青岛的一些企业家人们则耳熟能详，如张瑞敏、周厚健。

  大连的城市发展遵循着“城市经营、规划、管理——环境改善、优化——产业发展”这样的路径模式。城市的经营、规划、管理是手段和方式，环境的改善、优化是媒介和依托，产业发展是最终目的。对于城市品牌的打造，大连可谓不遗余力，1990年市政府提出了把大连建设成为“经济中心功能为主、开放性强、吸引力大的社会主义国际性城市”；1994年提出了“不求最大，但求最佳”的建设方针；1999年则提出了把大连建设成为“国际旅游、商贸、会展名城”；2000年又提出了用5年时间把大连建设成为国际名城，等等。

  反观青岛，我们发现，青岛籍企业的品牌在全国是有名的，已经形成了以名牌企业集团为支柱的坚实工业体系。青岛的“五朵金花”，即海尔、海信、澳柯玛、青啤、双星等5个全国驰名商标，占全国驰名商标总数的1/30。与大连不同，青岛是在有了工业名牌的依托之后，回过头来再建设城市品牌。

  这种城市品牌先行的战略，使得现在的大连显得“后劲不足”。在注重城市的消费性功能与生产型功能之间，大连先选择了前者。其实，看一个城市的前途，应该戴上历史的望远镜。长远地看这个问题，实际上就如同人的走路，是先迈哪条腿的问题。

  如上所言，2002年，青岛在经济总量上超过了大连，前者为1518亿，后者为1416亿，其中青岛的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2064亿，而大连仅为1245亿，差距颇大。但是不能忽视的是，大连在第三产业增加值、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上均高过青岛。透过表面的数据比较，我们应该看到，除了青岛的人口基数比大连大（超出100多万）外，两个城市所依赖的腹地与国际投资来源国的实际发展情况也是不同的。现在看来，日本比较偏爱大连，而韩国喜欢去青岛。上个世纪90年代，日本经济一直处于低迷。加上东北老工业基地一直以来处于调整期，尚未重新勃发。相比较而言，山东省在近十年的发展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青岛的腹地还包括广袤的黄河流域。

  大连，东北振兴的龙头

  东北，这片白山黑水的土地，曾经的“共和国长子”。“一五”时期156个重点项目中有58个布局在此，工业基础相当雄厚，但却慢慢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落伍了。大量国企艰难转型，经受了前无所有的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阵痛。当年仅次于上海的经济大省和工业大省——辽老大，雄风不再。1970年代末，辽宁的工业产值是广东省的2倍，现在东三省加在一起都赶不上广东。人们不禁慨叹，东北“沦陷”了。

  然而，中国的改革事业已经进入了纵深阶段，工业体系在市场经济中的发育也已然从轻工业时代到了重化工业时代，而重工业正是东三省的强项。按照产业结构演进规律和进口替代转换规律，中国显然到了重点引进装备工业技术并逐渐实现替代进口的时期。从“十六大”开始，中央政府开始对东北振兴予以高度关注，在中国刮起了“东北风”，2007年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审议并通过《东北地区振兴规划》，全面构建了东北地区整体对外开放的新格局，提出要以大连为对外开放的核心和枢纽，努力打造沿海经济带。

  东北的振兴，必然给大连的发展注入强大的活力。今非昔比，原来是计划经济，现在是全球经济。工厂需要出海口。原来，大连独处辽南一隅，是“天之涯海之角”，现在成了集散中心，开放龙头，是正在形成的东北亚经济圈与环渤海经济圈的交汇处，是欧亚大陆桥的理想中转港。2006年大连港吞吐量突破2亿吨，2007年进出口总值达384亿美元，约占东北三省进出口总值的半壁江山。到2006年底为止，大连已引进1万多家外资企业，累计外资额已达到250亿美元。两年前，国务院批准大连同上海、天津一起建立保税港区。一年前，大窑湾保税港区正式封关运行。许多东北大型企业纷纷抢滩大连，占据东北开放的前沿阵地。

  从长三角、珠三角的发展经验来看，龙头城市的带动与辐射作用对于区域经济的崛起至关重要。2007年，大连成为东北地区唯一一个跨入“GDP3000亿俱乐部”的城市。在一项城市竞争力模型分析中，大连在综合经济、金融、会展、旅游四项功能上均居东北第一。

  东北振兴重点在辽宁，辽宁振兴重点在大连。国家发改委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第一批100个项目已经获得批准，总投资额610亿元，其中，52个在辽宁，而大连独占17个，位居东北各城市之首。在辽宁省“五点一线”工业布局中，大连也占据着核心位置。

  在中国历史上，东北作为“第二中原”的战略地位，一直在政治舞台扮演着重要角色，朝代的更迭，外敌的入侵往往都从这里开始。在东北亚经济圈呼声甚嚣尘上的时候，中国东北不可缺位。可以想见，随着东北这个巨人的“复活”，这一拥有145万平方公里，1.2亿人口的经济腹地，会给大连多大的支撑！

  达沃斯与英特尔：大连的左膀右翅

  2007年夏天，有着“经济界联合国”、“富人俱乐部”之称的达沃斯首次在大连召开，来自全球1000强企业的领导人、官员、学者聚首研讨成长性企业议题。在今年天津夏季达沃斯闭幕时，发起人施瓦布和大连市长再次共同宣布明年该盛会将再次回到大连。

  有着30年历史的达沃斯在第一次走出西方时就选择了中国，实在是因为中国在全球的影响越来越强。而选择大连，则是因为看中了大连的潜力。施瓦布曾坦言，他感叹于大连的“梦幻般的美”，也感动于地方政府的无限诚意和不懈努力，而且这个城市有着相对成熟的会展经验与与生俱来的国际性。达沃斯的到来，无疑会给大连带来更多的国际投资，提升产业档次（尤其是现代服务业）与城市形象。达沃斯，将是大连新的城市名片。而这张名片，在全球都管用。

  如果说“达沃斯”事件只能算是城市营销，更多地是在做“表面文章”，那么世界IT巨头英特尔的到来则是给大连的产业肌体注入了强心剂。2007年9月，英特尔投资25亿美元在亚洲的第一家工厂于大连正式开工，而且最新的消息显示，此外该公司还会在大连建立一个世界级的研发中心。在大连调研考察期间，王志纲不止一次谈到全球产业链与城市发展的内在关联。“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任何企业、任何城市只有将自己放在世界产业的链条之中，才能抓住机遇，不断发展和壮大自己”。这一“真理”的曙光同样也被敏锐的大连官员们捕捉到了，并切实付诸实施。

  从星海广场驱车向西，沿着旅顺南路人们会发现一个环境优雅的山谷，沿路散布着各样别具一格的建筑。这里便是正在迅速成型中的大连软件产业带，空气清爽，风光怡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来过这里的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这样描述大连：“我想亲眼看看这个中国的班加罗尔……这里有宽阔的林阴大道、美丽的绿化带、众多的科研院校和广阔的软件园区，这里毫不逊色于硅谷。”

  
  据说，大连市已经在官方文件中将软件产业定为未来第一支柱产业，为此他们付出了许多努力，并将过去的经验总结为“准确定位瞄准外包、培养和引进软件人才、官助民办的发展模式”三大条。走在大连的街头，你会不止一次地看到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中国的班加罗尔”之类的话语，这是在给投资者们传递信息，同样也是在激励自己。2007年大连软件销售收入达到200亿元，预计08年突破300亿元，在全国软件出口中排名仅次于深圳与上海。而且在过去的几年中，大连先后被国家授予了“国家软件产业基地”、“国家软件出口基地”、“软件产业国际化示范城市”、“软件人才国际培训基地”、“国家软件版权保护示范城市”、“国家动画产业基地”和“国家动漫游产业振兴基地”等称号，成为国内各城市中唯一的“大满贯”。IT行业全球500强中也已有30家在大连筑巢了。

  面对自己主政的城市，夏德仁这位所谓“夏式执政风格”的肇始者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的确，达沃斯和英特尔的最终落定，与大连市政府苦心积虑的争取与不折不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对于相中的“猎物”全力以赴，方能在静水深流的“暗战”中胜出一筹。

  借达沃斯与英特尔之力，大连振翅欲飞，正朝着其坚定的梦想——“全球的大连”大步迈进。

  大连梦想：一项并不简单的任务

  十多年前，大连不过有个“服装节”，棒棰岛和老虎滩，还有着“足球城”的美誉而已。现如今，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巨大的机遇摆在眼前，但同时摆着面前的还有无处不在的竞争与接踵而至的挑战。

  港口主要腹地——东三省的振兴，对于大连“国际航运中心”的确立至关重要，而大连自身的成长能否承担

  起东北振兴的“龙头”之责，我们也只能拭目以待，二者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大连现在必须处理好产业升级、城市建设、人才培养以及文化打造的问题。资源须有效利用，产业要合理规划，城市得更加地可亲，而不是整天端着拿着的“广场城市”或普普通通的“滨海城市”，旅游大巴呼啸而过，还停留在星海广场女骑警和俄罗斯风情街的水平上，滞步不前。

  所以说，大连现在亟需补充新型产业文化、休闲文化、城市生态文化以及历史文化。产业的升级，不仅需要资金、土地，更需要合格的人才，以及能留住人才的氛围与生活方式。目前的大连离全球软件外包高地——班加罗尔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而且国内的上海、深圳等城市也毫不示弱。而休闲文化的缺失，固然有大连中产阶层薄弱等客观原因，但休闲环境的营造无疑是必须先行筹划的，特别是高端休闲度假区的建设，至关重要。这与大连作为夏季达沃斯举办地以及金融中心、会展中心等角色定位关系密切。其实，不仅沿海的天津、青岛，内地的西安、成都，即使是日本、韩国，也都在运筹帷幄，争抢“达沃斯”这朵散发着浓香的玫瑰。前狼后虎，不进则退。

  美国作家、规划家简·雅可布女士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曾深刻揭露了现代城市生态恶化的问题，这里的“城市生态”并非在物理意义上讲的绿化率、花园城之类，而是情感意义上的，是指城市建筑、公共设施、道路等与人们之间的亲近关系。钢筋水泥的楼宇凶神恶煞一般，硬邦邦地撕碎人们本来富有人情味的生活。虽然大连城市的规划起步早，但同样存在着上述的问题。高楼大厦平地而起，那些感染了历史喜怒哀乐的老房子、那些在路边栉风沐雨了百年的树，那些叮叮当当响了一个世纪的木窗电车，慢慢地消失了。城市，不仅是供人们工作、生活的，而且应是供人们回忆、怀念的。说起来，大连的历史文化保护，比起渤海那头的青岛来，就要逊色良多。

  任重而道远，虽然是句老掉牙的话，但仍不失为我们对大连这座城市最佳的寄语。